【补】歌应该被歌唱,而不是被阅读——鲍勃•迪伦诺奖致辞
2017-12-19 00:00  

【编者按】瑞典学院5日在其官方网站宣布,美国歌手鲍勃•迪伦终于向瑞典学院提交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致辞,并有资格领取800万瑞典克朗的奖金。据了解,演讲词是以音频链接方式发给瑞典学院的,时长约27分钟。演讲中,迪伦提到了三本书,《白鲸》、《西线无战事》以及《奥德赛》。

刚收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,我问自己:我的歌和文学到底有什么关系。我苦思冥想,以求发现二者间的关系。在这里,我将试图向你们表达清楚。很可能我所说的只是徒劳,但希望我的话多少有一些价值和意义。

若必须回到本源,我准备从巴迪·霍利(Buddy Holly)说起。我十八岁时,22岁的霍利死了。我初听他便觉亲近。我俩间有渊源,仿佛他是我的长兄。我甚至觉得自己长得也像他。我爱他的音乐——从小听熟的西部乡村音乐、摇滚、节奏布鲁斯。他把三种不同的音乐糅在一起,使之自成一体。霍利写歌,他的歌有优美旋律和充满想象力的歌词。他唱得也好,唱法多样。他是原型,是我未成为而想成为的一切。我只见过他一次,在他死前几天。我穿越一百公里去见他,没有失望。

他强有力、通电般魅力十足,他的存在有决定性的威严。当时我离他只有6英尺。他令人着魔。我看着他的脸,他的手,他跺脚的样子,他那副大墨镜,墨镜后的双眼;还有他拿吉他的样子,他的站姿,他干净的衣服,所有关于他的一切。他看上去不止22岁。关于他的某些特质看上去像永恒,他让我深信不疑这一点。然后,突然,神秘的事发生了。他死死地盯着我看,向我传递了某种东西。我不知道这是什么,但这令我颤栗。

我想,一两天之后,他乘坐的飞机坠落了。有人——我从未见过的人,递给我一张“铅肚皮”的唱片,里面有《Cottonfields》。那张唱片当时就改变了我的人生,把我带入一个未知世界。仿佛爆炸,又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的我突然发现周围一片明亮;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。那张唱片我听了大概有一百遍。

出唱片的厂牌我从未听说。唱片里有一本小册子,里面的广告页上写着这家厂牌的其他音乐人:Sonny Terry,Brownie McGhee,the New Lost City Ramblers,Jean Ritchie,string bands。我一个都没听说过。不过我相信他们既然和“铅肚皮”一个厂牌肯定差不了,所以我得听听。关于他们的一切我都想知道,并且也想演奏这样的音乐。对伴我长大的音乐我仍喜欢,但那个时候,我全都忘掉了。在那一刻,它们往事如烟。

当时我还未离家,但已迫不及待。我想学这种音乐,结识演奏这些音乐的人。最终我离家了,也学会了弹奏这些歌。它们和我从前在电台听的歌一点也不一样——更生动也更忠于生活。电台歌曲能否红全凭运气,对民谣歌手来说却全不是这么回事。什么歌都可能会红。你要做的就是把词唱好,能把旋律弹出来而已。有些歌很简单,有些则很难。对古老民谣和乡村蓝调我有天然的感觉,但其它的我都要从头学起。我为很少的人表演,有时候仅仅是房间里的四五个人,或者在街角。但你必须要有个大曲库,并知道什么时候唱什么。有些歌很私人,有些你必须放大嗓门才能被听见。

不过,听早期民谣歌手的作品加上自己演唱,我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并将之内化。你用不同的风格唱这些内容——爵士蓝调、劳动歌曲、佐治亚棚屋之歌、阿巴拉契亚民谣和牛仔音乐。你听到所有细微之处并把它们学会。

你很了解歌中所唱。把手枪掏出来再放回口袋。穿过车水马龙,在黑暗里谈话。你知道Stagger Lee是个坏家伙而Frankie是好姑娘。你知道华盛顿是资产阶级的城市,听过John the Revelator粗粝的声音,见过泰坦尼克号在沼泽的小溪中沉没。你是那个狂野的爱尔兰浪人和殖民地男孩的兄弟。你听到低沉的鼓声和笛声,亲眼目睹过强壮的唐纳德爵士把匕首插进妻子的身体,而你的很多同志们被裹在白色亚麻布中。

我把所有的方言都记下来,也知道了修辞。这些手段、技巧、秘密和神秘之处无一不在我的脑中留下印记,我亦知晓了它们行过的被遗弃的道路。我能够把它们都联系在一起与时俱进。当我开始写自己的歌,民谣世界里的行话是我所知的所有语言,所以我就用了。

但我还有一些其它东西。我有原则,有敏锐度,有对世界的看法。这些我此前就已拥有,是在文法学校习得的。《堂吉诃德》《劫后英雄传》《鲁滨逊漂流记》《格列佛游记》《双城记》……典型的文法学校书单给你观看生活、理解人性、考量事物的方法和标准。当我开始写歌词的时候,这些东西有意或无意地在我心里。我想写出没有任何人听过的音乐,这些主题是基础。

文法学校读过的有些书始终留在我心里,我想向你们介绍三本:《白鲸》《西线无战事》《奥德赛》。

《白鲸》是一本迷人的书,充满戏剧性的情节和对话。

这本书不好读。它的情节直接,用鲸骨做假腿被复仇女神驱使的自大狂、神秘的亚哈船长带领“裴圭亚特”号全世界追捕咬掉他一条腿的白鲸莫比·迪克。他从大西洋追到非洲的顶端又进入印度洋。为这条白鲸,他走遍地球。这是一个抽象的目标,不具体也不确切。他把白鲸莫比称为“皇帝”,将它视为恶之化身。亚哈有妻小,他经常想起他们。你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。

“裴圭亚特”号上的船员由不同的种族组成,凡是看见莫比的人都能得到一枚金币的奖赏。大量的黄道十二宫象征,宗教语言和古老规矩。遇到其它捕鲸船的时候,亚哈船长向别的船长逼问莫比的下落。他们是否见过他?“这是一个疯狂的寓言。”加百列,其中一艘船的船长预言了亚哈的命运。他说莫比是魔鬼的化身,沾上他必将走向灾难。他是这样对亚哈船长说的。另一艘船的船长——Boomer船长,被莫比咬掉一条胳膊。但他宽容了这一切,感激自己的幸存。他无法接受亚哈对复仇的强烈渴望。

这本书展示了拥有同样经历的人如何作出不同的反应。书里有许多《旧约》内容和《圣经》预言:加百列、雷切尔、耶罗波安、辟拉、以利亚。也有异教徒的名字:Tashtego, Flask, Daggoo, Fleece, Starbuck, Stubb, Martha's Vineyard。异教徒都是偶像崇拜者。有些崇拜小小的蜡像,有些是木雕像,有些则崇拜火。捕鲸船的名字“裴圭亚特”是一支印第安部落的名字。

莫比·迪克是海上的传说。一位讲述者说:“叫我以赛玛利。”有人问他从何而来,他说:“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地方。真实的地方从来就是如此。”斯图布对任何事都不在意。他说,凡事都是注定。以赛玛利一生都在自己的小船上漂流。他把这条小船叫作哈佛和耶鲁。他远离人群。

一场台风袭击了捕鲸船,亚哈船长觉得这是吉兆,斯塔巴克认为是凶兆,它将杀死亚哈。风暴乍停,一个船员从船桅上跌落溺水,预示了未来。一个贵格会祭司(实际是嗜血商人)告诉法拉思克:“有些受伤的人将通往上帝,另一些通往痛苦。”

一切都被混杂在一起——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圣经,印度神话,英国传说,圣乔治,珀耳修斯,大力神赫耳修斯,都成了捕鲸人的名字。希腊神话和血淋淋的屠鲸过程混在一起。书中有很多事实,比如地理知识和鲸油的用途——在皇家加冕礼上用得到,以及捕鲸事业背后的高贵家族。鲸油被涂抹在皇帝们身上。捕鲸史、颅相学、古典哲学、伪科学理论、对不公平待遇的辩解,这一切都出现在书中,却多为非理性。阳春白雪,下里巴人;追逐幻想,追逐死亡。伟大的白鲸,和北极熊一样白,和白人一样白。他是皇帝,是天谴,是罪恶的化身。疯狂的、在多年前失去一条腿的船长竟试图用一把匕首与莫比搏斗。

我们只看到事情的表面。底下是什么任由我们解读。船员们在甲板上游荡,听美人鱼的歌声,鲨鱼和秃鹫紧紧跟随船只。观看头颅和面孔犹如读书。这里有一张脸,我把它放在你面前。如果你能读懂,悉听尊便。

塔斯蒂哥说他死过又重生。重生的日子是天赐。他非为基督所救,而是被一个非基督徒同伴所救。他滑稽地模仿了他的重生。

当斯塔巴克告诉亚哈应该让过去的过去,愤怒的船长反驳:“不要说对我亵渎的话。如果太阳惹怒我,我一样会对它发起进攻。”亚哈也是一个擅长雄辩的诗人。他说:“通往目标之路由铁轨铺就,我的灵魂隆隆地奔赴而去。”还有这些语句:“所有可见之物不过是纸糊的面具。”此为无法被打败的诗意的短句。

最终,亚哈看见了莫比,鱼叉飞出。小船降下,鱼叉浸满鲜血。莫比袭击亚哈的小船并将之摧毁。第二天他再次看见莫比,小船再次入海,莫比也再次袭击了小船。第三天,另一条小船来了。更多的宗教预言。他已复活。莫比再一次进攻,猛撞小船把它击沉。亚哈和他的鱼叉纠缠在一起,被抛出船外落入水之墓。

以赛玛利幸存。他在海中的棺材里漂浮。就是这样,这就是这个故事。这个主题和所有的隐喻后来出现在我的一些歌里。

《西线无战事》是另一本令我魂牵梦萦的书。《西线无战事》是本恐怖小说。

这本书就是你迷失童年、在意义纷繁世界中丢失信仰、失去对人类关注之所。你被噩梦所扰,无法逃脱,堕入死亡与疼痛的神秘漩涡。你在消亡中守卫着自己的存在。你正在地图表面上被清除。很久很久以前,你曾是一个纯真的少年人,有着像成为钢琴演奏家一般的伟大梦想。你曾爱过生命与世界,而今将这一切轰炸成碎片。

日复一日,黄蜂叮咬你,蠕虫舔舐你的鲜血。你成为一头困兽,没有任何容身之所。降落的雨水千篇一律。这里有无尽的攻击,毒气、神经气、吗啡、燃烧的石油管道、拾荒者、流行病、伤寒、痢疾。生活分崩离析而炮弹正吹响号角。这里是地狱的偏远地带。泥泞,裸露的电线,满是老鼠的坑道,吃死人肠子的老鼠,充满污秽与排泄物的坑道。有人嘶喊着:“喂,就是你,站起来,去战斗。”

没人知道这场混乱会持续多久。战争没有终点。你正被毁灭,并且你的腿已经流失太多鲜血。昨日,你杀死一人,并对尸体私语。你告诉他当这一切结束,你会用余下的人生来帮他照顾家人。在这里,有谁真正得益?帝王将相得其名,其余人等发大财,可脏活累活却是你在干。你的一位战友发问,“等等,你要去哪?”然后你答道,“让我一个人待着,我很快就会回来。”接着你步入死亡丛林,就为一条香肠。你觉得文明社会里的所有人都漫无目的。他们的一切忧虑与欲望,你无从理解。

更多机关枪蜂鸣作响,人体躯肢悬于电线之下,散碎的四肢与骨骼就似蝴蝶栖息牙齿之上,丑陋可憎的伤口,脓水从各个气孔渗出,肺部受伤,伤到身体无法复原,吹气的死尸,制造作呕的噪音。视力所及尽是死亡,毫无希望。有人会杀了你并用你的尸体当练习靶。靴子的下场也一样。它们是你宝贵的财产。但不久之后,它们会在别人的脚上。

法国佬们正穿过树林,这是群无情无义的混蛋。你已弹尽粮绝,你说:“这不公平,这么快就再次袭击。”一位同伴躺在尘土里,你想带他去野战医院。旁人说道“还是免了吧。” 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“把他翻过来看看后背,你就会明白。”

你等着听新闻。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战争还没结束。军队深陷人员缺乏的困境中,他们不断把没有经验的年轻小伙子招来,只是因为减员太多。病痛和羞辱让你心碎。你遭到了背叛,他们是你的父母、校长、官员,甚至是你自己的政府。

那个缓慢抽着雪茄的将军也背叛了你——他把你变成了一个暴徒、谋杀犯。如果可以,你想朝他脸上来一枪,指挥官也想对将军这么干。你幻想着等自己有钱了,你会悬赏任何愿意不择手段杀了他的人。如果杀手因此丢了命,赏金留给他的后代。吃鱼子酱、喝咖啡的上校,他是另一个你想杀掉的人。他把时间都泡在军官的妓院里,你希望看到他的死尸。还有那些美国佬和英国佬,手里拎着瓶威士忌。杀了他们二十个,还会有二十个。你觉得臭不可闻。

你开始怨恨上一辈,将你推入疯狂之中,遭受如此折磨。周遭,战友们都在死去,死于腹部的伤、双腿截肢、髋骨骨折,而你想的是,“我只有二十岁,但是我有能力杀死任何人,甚至是我的亲生父亲,如果他向我冲来的话。”

昨天,你试着去救一条受伤的联络犬,有人朝你大喊,“别傻了。”一个法国佬躺在你脚边呻吟,你拿着匕首朝他肚子上给了一刀,但是这人还活着。你知道你应该结束他的生命,但是你做不到。你像被绑在铁十字架上,有个罗马士兵拿海绵蘸满了醋送到你的嘴边。

几个月过去了,你请假回家。你无法跟父亲沟通,他说:“如果你不参军,你就是个胆小鬼。”你的母亲也是,在你临出门前,她说:“现在你要小心那些法国姑娘。”简直是疯了。打了一个礼拜还是一个月的仗,你们也只向前推进了十码。下个月,这块地又被夺走了。

传承千年的文化、哲学和智慧——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、苏格拉底,到底发生了什么?本来应该阻止这样的事发生。你的思绪回到了过去。又一次,你是那个走在高高的白杨树之间的男学生,那是令人喜悦的回忆。越来越多炸弹从飞艇扔向你。你根本无法直视一个人,因为担心有什么不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。公墓。没有其他的可能性。

接着,你注意到了盛开的樱花,你看到大自然完全未受任何影响。白杨树、红蝴蝶,脆弱而艳丽的花朵,太阳——你看到大自然是如此无动于衷。这所有的暴力和人类遭受的罪难,大自然根本未曾留意。

你是如此孤单。然后一束榴弹钻进你的脑壳,然后,你死了。你被清除了,被打了叉。你就这样被消灭了。我把书放下,合上它。我再也不想看战争主题的小说了。之后我也再没有看过。

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Charlie Poole有首歌与此相关。歌名叫做《你不和我说话了》(You Ain't Talkin' to Me),歌词是这样写的:

一天,我走在镇上,在一块窗户上看到一个告示

参军吧,看看这个世界,它上面写着

你将和一群让人愉悦的小伙伴们,一起去到令人激动的地方

你会遇到有趣的人们,并且学会杀掉他们

哦,你不和我说话了,你不和我说话了

我也许是疯了,但是你看,我是个有良知的人

你不和我说话了,你不和我说话了

用枪杀人听起来并不好玩,

你不和我说话了

《奥德赛》是一本伟大的书。许多作曲家在歌里引用它的主题。“返航”“故乡的青草地”“牧场是我家”等等。《奥德赛》也出现在我的歌里。

《奥德赛》是一个奇怪的冒险故事,讲一个成年人战场厮杀之后想要回家。回家的道路漫长,又充满陷阱和诱惑。他受了诅咒,四处徘徊。他总会被带到大海上,又总是虎口脱险。巨石撞击他的船只,他惹怒不该得罪的人。队伍里有人捣乱,背叛。他的船员被变成了猪,然后又变成更为年轻英俊的男人。他总是想去帮助别人。他是一个旅人,却常常驻足。

他在荒岛搁浅。他躲进了废弃的山洞,在那儿遇见一个巨人,对他说,“我会把你吃得渣都不剩。”他从巨人手中逃脱,试图回家,可因为大风而辗转难眠。不停歇的风,冷冰冰的风,充满敌意的风。他行至远方,又被风吹回。

他总能得到预示不详的警告,但还是会去碰被告知不该碰的东西。有两条路可以选,两条路都不好,都很危险。走其中一条你会溺水,另一条则会挨饿。他驶进窄窄的海峡,泡沫横飞的旋涡要吞没他。他见到了六个脑袋、牙齿锋利的怪物。闪电击中他。他猛跃一下够到斜出的树枝才免于被咆哮的河流吞噬。有一些神保护他,另一些想要他死。他不停地变换身份,疲惫不堪,他沉沉睡去,被笑声惊醒。他向陌生人倾诉自己的故事:远走二十年,在别处被绑架,又被丢在另一个地方。有人在他的酒里下毒。真是条辛苦的路。

很多同样的事,通过很多方式,也曾发生在你的身上。也许有人曾在你的酒里下毒。你也会和错误的女人上床。你也曾被那些伴随着奇妙旋律的、充满魔力的、甜甜的声音迷惑。你一路行来走了很远,又被吹回原地。你也曾危在旦夕。你也惹怒过不该得罪的人。你也在这个国家到处游荡。你也能感受到那些充满敌意的风,没有带给你任何帮助。而这些也不是全部。

奥德赛回家后,事情仍没有好转。恶棍搬进来,利用他妻子的好客,死搅蛮缠。他们人数太多,尽管奥德赛胜过他们所有,精通一切事物——最好的木匠、猎人、动物专家和水手——他的勇气救不了他,可他的计谋会。

这些恶棍要为亵渎他的宫殿付出代价。他假扮成肮脏的乞丐,一个下等仆人,傲慢而愚蠢地把他从台阶上踢下去。这仆人的自大让他恶心,但他控制住了愤怒。他以一敌百,可倒下的却是他们,包括最强壮的。他只是无名小卒。当一切落定,当他终于到家,他和妻子坐在一起,告诉了她所有的故事。

所以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?我和其他许多作曲者都曾被这相同的主题影响过。它们可能意味着许多不同的事。如果一首歌打动了你,那就够了,我不需要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。我在歌里写过很多东西,我也不去想——想它们的含义。当Melville把旧约、圣经、科学理论、新教教义,以及所有那些关于航海和鲸的知识,写进同一个故事的时候,我想他也不会去担心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
约翰·多恩(John Donne),莎士比亚时期的诗人、牧师,同样也是如此。他写下了“塞斯托斯与阿卑多斯是她的双峰,里面寓居的不是两位爱人,而是两段爱。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。但听起来很美。而你希望你的歌也是一样的。

《奥德赛》里,奥德修斯在冥府拜访了久负盛名的战士阿喀琉斯——后者牺牲了平静美满的长寿人生,换来了短暂的荣光——他告诉奥德修斯自己的生涯是个错误。“我只是死了,如此而已。”没有荣耀。没有不朽。如果可以的话,他会选择从头再来,做凡间佃农的奴才,也好过他如今的角色——阴间的王——无论活着有多么辛苦,也好过在这死亡之地。

歌曲也是同理。我们的歌活在生命的大地上。可是歌曲和文学不同。它们应该被歌唱,而不是被阅读。莎士比亚的戏剧应该演出来,就好像歌曲中的歌词也是应该被唱出来,而不是印在纸上读。我希望你们当中一些人,可以在歌中听出创作者写下这些歌词的本意:无论是在音乐会上,还是在唱片里,还是现在任何一种听歌方式。我得再一次引用荷马:“在我的体内歌唱吧,缪斯!让故事从这里生发。”(文/鲍勃·迪伦钱恋水张喆翻译)

(鲍勃·迪伦演讲音频和英文文字稿发表于诺贝尔奖官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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